一 關于母親
春節期間無所事事,隨意打開電視,偶然瀏覽到一段陳小藝扮演的鄉村母親的電視片,突然就觸發了我的某個腦神經節點,喚醒了一連串童年的鄉村記憶。
陳小藝所扮演的母親形神兼備,直抵我童心深處的崮鄉山村里。置身山間鄉野茅屋老院,晨霧氤氳的崮間村落,微風拂露鳥語花香。當孩子們還睡眼朦朧,母親悄悄點燃鍋灶,鍋屋里飄出炊煙裊裊。父親大聲呵斥我們起床推磨,懶散的我和姐姐抱起磨棍,推動院里老杏樹下那盤古老的石磨。等我們枯燥地轉著圈圈,
把那一大瓦盆和水的糧食磨完,母親也就做好了早飯。一摞煎餅,腌香椿芽,蝦醬豆腐,韭菜雞蛋。很少吃到肉魚類菜品,只能等到逢年過節或來客時蹭點解解饞。
盡管童年鄉村生活質樸貧乏,卻常在我老年的記憶里浮現。
二 母親的記憶
母親生于1927年,東蒙公氏家族,一個曾顯赫于明代的官宦世家。曾出過五世進士,父子翰林,一位帝師,三位封疆大吏。母親一脈正是皇帝老師公鼐的正宗后裔。明初移居臥龍崮根下龍汪村。此處群崮環抱山澗沃地,龍泉汩汩,川流不息。林茂竹秀,雁鳴鳥集,花香伴鳥語,蜜蜂釀老蜜。據說是方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。
母親的父親,也就是我的姥爺是個精明的生意人。民初移居濟南府,常年游走于上海、北平、沈陽、吉林、俄羅斯。母親說她九歲時曾跟隨她父親去過俄羅斯,居住過黑河、伯力、海參崴?箲鸷笃诨氐綕细,居住在五龍潭邊的一座老宅院里。
抗戰勝利,國共合作破裂。濟南戰役爆發前夕,母親正在濟南某中學讀書學習。據說成績非常優秀,經常名列前茅考第一。內戰爆發,姥娘病逝。為避戰火,姥爺把寶貝女兒送回老家里。姥爺隨兩個從軍從政的兒子,我的倆舅舅一路南下到上海。二舅從軍去了寶島臺灣。三舅從政去了香港謀事。姥爺繼續留在上海做生意,直到建國初才回歸沂蒙故里。母親卻于國共戰爭后期,安全回歸老家沂蒙根據地。
沂蒙老區人積極,轟轟烈烈鬧革命,正在大搞土改分田地。農民夜校識字班,村村寨寨忙學習。母親美女兼才女,農民夜校當教師,干事踏實又努力,教學工作有成績。組織南下工作團,母親首當被重視。有位外地首長慧眼識,相中母親淑雅美麗,好話說盡欲娶為妻。母親猶豫不敢同意。家人親戚都堅決阻止。故此,閃婚嫁給我父親,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,踏踏實實過日子。
三 母親——陳小藝
人世間確實有個別人傳奇的相似,如古月,唐國強扮演毛澤東就尤其相似。我只看一眼陳小藝扮演的母親,就感覺和自己的母親形神兼備,特別相似。那溫潤如玉的身材,寬厚里略帶憂郁的女性之美。博大溫馨的母愛,溫良恭儉的寬厚待人,能忍自安的孝善心地。我認定她就是在藝術里復活的母親。故此,我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反復觀看,默默回憶,僅是在重新找回那份七十多年前的鄉村母親的記憶。
四 幼童時的甜蜜記憶
群崮環抱下的鄉村老宅院里,一只白頭翁在老杏樹粉白色的花蕾間婉轉動聽地鳴唱,幾只麻雀在樹下石磨上蹦蹦跳跳地尋覓灑落的米粒。喜鵲在屋后的老柿子樹上喳喳叫著,粉紅色的海棠花樹下,那一溜土蜂窩前飛舞著成群結隊忙忙碌碌的蜜蜂。大花貓蹲在墻頭上瞪著眼睛,盯著老黑狗搖著尾巴走來走去。母親在鍋屋里燒火做飯,煙筒里飄出裊裊炊煙……爺爺奶奶住在五登高臺階的三間依山而建的東屋主房里,我們一家住在三登石級的兩間北屋里,四叔一家住在一間西屋里。緊靠二門口的是鍋屋。大門口朝西北方向,門前一棵老槐樹。夏天,我們常在樹下乘涼,玩耍,做游戲。這便是我兒時最早的記憶。
我的記憶力開啟很早,大約從兩歲起就開始記事。我堂姐出嫁,三叔、四叔結婚的日子我都有記憶,母親說我那時也就是兩歲多點。母親教給我的兒歌,只要聽到一兩遍就可以倒背如流。教給我那些堂兄弟姐妹們十遍八遍也記不住。母親就認定我是一個記憶力超強,日后必定有才分的孩子。
五 瞎子算命
兒時的鄉村娛樂如當下社會大不一樣。雖然沒有鋪天蓋地的影視大全,卻時常有走村串戶的瞎子說書和算命。他們能把歷史故事說得跌宕起伏,驚心動魄!算命的準確率后來驗證基本都是百分之九十。僅舉例兩例就足以說明!一個是大約在我五六歲的時候,一個春天的上午,有位張瞎漢在我家大門外老槐樹下給人算命。算一卦僅收兩角錢。據說是準確率很高。母親就給他泡上一壺大葉老紅茶,讓他慢慢喝著。然后就把她的兩位哥哥,我的兩位舅舅的生辰八字都告訴他,請他算一下戰爭年代失散多年的親人在哪里?只見他數著手指靜默凝思了幾分鐘,鎮靜地說,從卦象上看,他們都在東南方位,千里之外的一座海島上。都已經結婚生子,日子過得很甜蜜。上世紀八十年代后期驗證,我兩位舅舅都去了臺灣。并且都在那里娶妻生子,確實都生活幸福甜蜜。
母親又將我的生辰八字告訴那位算命的張瞎漢。只見他又掰著指頭靜默了一會兒,緩緩地說,從卦象上看,這個孩子命占文曲。好好讀書,日后必定是一位功名人士。從此以后,母親就時常教導鼓勵我說,你是一個有才分的孩子!一定要好好學習,日后必有福報成大氣!只可惜我輩命運不濟,中學時正趕上文革運動,廢除高考升學制,回村當了一名民辦教師。白天教學,放學后還得上山割草,下田種地,忙里偷閑,夜晚堅持寫作、編故事?部部揽酪宦纷邅,蹉跎歲月二十載。終于等來了國運文化復興時期。上世紀八十年代末,一個偶然的機遇,踏進省城文學大門。后被評為文創職稱一級,加入中國作家協會。也就是所謂的“國家一級作家”。最終還是吃上了文學這碗飯。似乎也還是應了兒時瞎子算命的箴言預測。母親常說人生有命,富貴在天。只要努力,就能實現。
六 心靈手巧的母親
母親在我們小山村里是唯一會用彩色絲線繡花的女人。兒時印象最深的是,給親戚鄰居家每個三歲以內的孩子都要做一件漂亮的兜肚,母親親手裁剪縫制。飛針走線繡上蜈蚣、蝎子、蛇、蝸牛等象征避邪五毒的各色蟲子。親戚朋友家姑娘出嫁時,也都來請她給繡枕頭頂子。母親飛針走線繡上鴛鴦戲水、蝴蝶戲花、蜜蜂采蜜。飛鳥穿翠竹,喜鵲登梅枝等等。
我入學的第一天,就背著母親縫制的新書包,上面繡著天安門和五星紅旗。每年過年母親蒸饅頭時,都給我們再帶一籠用白面制作的龍、蛇、小兔子、小刺猬、小鳥、小雞等可愛的玩具面食,分給我們邊玩邊吃。
七 母親鄉村兒科治病
兒時的鄉村里,也有許多小兒疾病。最常見的是咳嗽發燒,拉肚子。最嚴重時出現昏迷,驚厥,抽瘋。從沒見過掛吊瓶。大都抱來我家,讓母親推拿按摩整理一通。嚴重的再用針刺四肢,耳朵后背和前胸,癥狀一會兒就得到緩解。有些嚴重昏迷的孩子,會傳來哭聲。母親說她小時候曾跟朝鮮中醫學過治病,在濟南曾參加過醫生培訓機構的活動。心靈手巧的女人過目不忘,藝不壓身,成竹在胸。關鍵時刻能治病救人命!我們兄弟姐妹六人都年過七旬和花甲,至今都沒有基礎病。這都得益于智慧母親的自幼良性護理,為我們造就下堅實的免疫功能。(圖文無關 未完待續)